黑潮

如露亦如电

第一章 融融白玉辉

◇ 系鹤流老师@北冰洋蒸鹤流 钦点生贺&梓木老师@尚可听涛🦉《同门第一》同系列。迟迟来祝流哥生日快乐,年年美丽,万事顺意。


│第一章   融融白玉辉


时已入夜,一轮圆月融融似玉,缀在半空,周遭寂寂,鲜有人声。寻常百姓为了省下几两灯油钱,大多早早睡去,只那中原五大派之一的“秦海门”主厅里头灯火通明。眼见厅中灯火辉映下,双刃相接。使剑的白衣少年左手掐着剑诀,握剑的右手微扬,竟是不待剑招用老,借着内力脱手、催动剑去,直直刺向那蓝衫少女的左臂。这一式名“易水”,正如昔年荆轲刺秦般凶险,若是一击不着,便是有去无回——剑客无剑,便惟余一死。


他显是使了全力相搏,座中众人不免有惊有叹。更有一人径自鼓起掌来,却立时被座旁同门按下。这一击剑势去疾,倘这蓝衫少女不愿撤剑回挡,最轻也要失了左臂。坐在厅中主位的掌门惯常一派八风不动的大家气度,此刻也捱不住微微皱眉,一手轻轻捻着茶盏,问身侧的长老道:“阿净何时使得这般狠厉路数?”


长老正凝神看着这角斗,肃然道:“不知这孩子下山时遭了些什么,回来后便恍若换了个人。”


正是那么倏忽间,却见蓝衫少女嘴角露出一丝媚笑,左手不避,蓦地迎了上去。座中众人但闻铮的一声响,少女的手掌已然在瞬息间一翻一震,竟徒手将那白衣少年的剑撩脱开去。随即以脚尖点地,扭过半圈,右手那柄软剑弧似的朝少年颈间抹去。


座中忽有人高声道:“住手!”这厢话音未落,眨眼间一道白影如云般飘至那蓝衫少女身侧,手中绸带动若游蛇,甫一出手便缠住蓝衫少女的剑身。蓝衫少女方才凝神朝那白影看去,是个年纪与她相仿、穿一身云纹白衣、面容却颇几分稚气的女子。那女子咬牙道:“说是比试,你又为何下杀手?”


蓝衫少女哼笑一声,也不作答,只是手上撤了劲力。那软剑当即垂落,白衣女子的绸带缠它不住,给蓝衫少女逮住机会收剑入鞘。又不免愤愤道:“直说来扫兴便是了,称什么比试?这大好的月圆夜碰上你这等丧门星,真是……”


长老斥道:“君雯,休得无礼。”


那被唤君雯的白衣女子不情不愿地垂眉敛袖,恰一低头,望见少年的剑仍旧孤零零落在地上,便替他拾起,塞回他掌中。路净面色苍白,咬着嘴唇道:“多谢师姐。”


君雯粲然一笑,挪后几步,在他耳边低声道:“你莫要挂怀。这妖女路数诡谲,姑且算有几两本事,今日你师姐师兄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。”


一旁蓝衫少女已然撤了剑,神色极倨傲,朝着掌门松松一揖,说道:“多有冒犯,祝罗轻先在此赔罪。如是看来,贵派的百花刀法,确是几近失传了。”


那秦海掌门面上仍笑吟吟的,却暗地心道:“我派门人行走江湖,皆一个‘义’字当先,美名流传,师父仙逝前亦未曾提及我派有什么仇家。这小女孩儿甫一出手便下杀招,不知究竟什么来头。我且试她一试。”一面放下茶盏,笑道:“小友身手不凡,倒是阿净受教了。敢问小友此来,是为何事何物?”


祝罗轻冷笑一声,道:“我友人因那‘百花刀法’郁郁终日,我来讨个公道便是。”座下众人听罢她这一句,大为哗然:秦海门“百花刀法”每辈单传,这一辈弟子中惟有那“桃花刀”花承影算是习得半册。现下她人在漠北游历,已近一载,莫非这事端是因她所起?


掌门轻咳一声,众人登时又静下来。只听掌门徐徐道:“我派那‘百花刀法’难在心法,心法极为霸烈,最是看中根骨。一辈百来弟子,仅传一人。眼下这一名弟子不才,尚未有能力尽百花刀法之全功,故而独自往漠北游历。难道仅以半部‘百花刀法’,已然能在江湖上掀得起涟漪?”


他这般说,虽仍是自矜“百花刀法”之地位,实际上无异于折本门面子,免一遭事端。然而祝罗轻只冷冷道:“我没有见过你那什么弟子。”这一答话,反是一派云淡风轻。掌门终于按捺不住,微愠道:“小友既然同我派没有过节,又何苦痛下杀招?”


这一来众人都吃了一惊。秦海掌门素来面子做足,江湖上是出了名气的温文,竟被这祝罗轻仅用三句话激怒,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。此时路净却在祝罗轻身后道:“我方才为了求胜,亦对祝姑娘用下杀招。未能取胜,是我技不如人。还请师父息怒,不要为难祝姑娘。”


君雯忽地道:“这不速之客找上门来,本就与你无关,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

路净刚要开口,那头的祝罗轻听闻,将柳眉一轩,回过身来冲君雯笑道:“这不速之客预谋已久,君姑娘当真不知?”


君雯道:“与我何干?”


祝罗轻蓦地扬高了声音,那话却恍若自言自语:“我早该晓得,你竟也弃了峨眉刺……”


君雯“嘿”了一声,道:“这妖女前言不搭后语,莫非失了神志?”席中各秦海门人不明所以,一双双眼睛皆朝着首座的掌门望去。掌门轻咳一声,道:“祝姑娘,你且将事情一一道来,若确是我派门人作恶,我定严惩。”他轻顿一顿,眉目间那笑意却带了几分煞气,又接着道:“可若是祝姑娘无理取闹,休怪我派无情了。”


“君姑娘贵人多忘事,”祝罗轻理也不理,兀自冷笑道,“贵派掌门不必烦扰,我只要借君雯姑娘几步说话,定然全须全尾给你们还回来。”


君雯敛袖,心知自己骑虎难下,故而话里字字藏着机锋:“祝姑娘初时为何不直言是要寻我。此刻闹得这般大阵仗,不得善了,反来拿我挡箭?”


祝罗轻一哂:“若非如此,哪引得出你。”


君雯好笑道:“我又非是什么养在深闺里头的大姑娘。祝姑娘想见便见,怎出此言?”


祝罗轻道:“你自己清楚。”


君雯忙道:“我怎……”众人只见寒光一闪,却是祝罗轻不知何时拔剑出鞘,胁着路净,朝门后退了两步。君雯素来是最着意她这小师弟,丝毫不加掩饰。那路净朝着祝罗轻痛下杀手之时,座中鼓掌的一人便是君雯。彼时祝罗轻人在场中,眼观八方,目光一扫之下便已心知肚明。眼见君雯还要开脱,计上心来,将那柄软剑朝路净颈上虚虚一云,反手胁住他退路,一边厉声道:“还不速来!”


君雯一双杏眼圆瞪,五指骈如一叶,正要出招。掌门却在这当口大喝一声,声如惊雷:


“莫要再造杀孽!”


君雯如从梦中惊醒,一时间冷汗涔涔,将那袖中半露的银丝绡掩起。恭敬道:“弟子不才,便依祝姑娘所言,去也便是。”


祝罗轻眨一眨眼,眼尾带了半抹笑意,没头没尾道:“多谢。”说罢将软剑一收,把路净推回座中。路净被那软剑划破了颈间一小层油皮,正火辣辣地痛。抬手一抹,却没有见得血,不由暗自心惊。


座中众人皆在惊异这般异变,无暇其他。更没有想见那高坐首席的秦海掌门其实一只左手正无力地垂在座旁,筛糠般不住颤抖,哪有气力再主持大局,任由那“不速之客”的祝罗轻挟了君雯,飘然而去。路净心是想拦上一拦,无奈那祝罗轻身法奇诡,运起轻功来只几下翻飞,早已出得堂去。


外头正是白玉般的好月色。祝罗轻行出不远,便停了步,将挟着君雯的手臂收回。方才在堂里她借着推开路净这一遭掩护,瞒过众人,电光火石之间出手点了君雯的哑穴,才令她再无方法呼喝。君雯一张脸早已涨得通红,朝祝罗轻怒目,心中骂道:下作东西!


月色之下,祝罗轻却只是负着手笑了一笑。那一笑之中有七分无奈、三分悲悯。君雯寻了块平整的石头,微微拂了拂便坐下,仰头看着祝罗轻,恍若在道:你说吧。


祝罗轻仰头望天,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,复又垂眼看着君雯。君雯身后便是“秦海八景”之一的断桥,月色之下,断桥寂寥,如披一身白霜,更似昔年杭州之“断桥残雪”。那一年一见,梨花纷飞,亦如雪如月一般,可终究物是人非了。


君雯呛咳一声,竟是坐着回转真气,凭着内力,强行冲破了被封的穴道。她嘶声道:“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?”


祝罗轻无言,朝她一挥袖。劲风里挟着一张薄脆的宣纸,风中枯叶一般,打着转落进君雯怀中。


她低头拿起,只见纸上一张小像,画工极是拙劣。旁边两行字,运笔殊异,显是两人笔迹。


一行道:太和五年,与祝君游杭州。夜色温柔,一时兴起。剪三分月色,作祝君小像一幅,以为赠。


另一行墨痕更深,道:唯愿君心似我心。


TB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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